很久很久以前，当我还是那个名叫灵曦的少女时，我的师尊，正道魁首君无尘曾对我说：“曦儿，这世间最可怕的，是人心之魔。”

那时，我依偎在他怀里，看着他那张清冷如月、悲悯众生的脸，坚信他是这句话唯一的例外。他将我从泥淖中救起，予我新生，教我仙法，护我周全，是我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。

我曾以为，我会永远做他身后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徒弟，直到他带我走进宗门最深处的禁地。那里的空气，冰冷、甜腥，充满了献祭与渴望的味道。他依然用那双曾为我拭去泪水的手，轻轻抚摸我的脸颊，声音却像淬了毒的冰：“好徒儿，你的身体，是为师登天最好的阶梯。”

那一刻，我才明白，他确实不是例外。

他，就是人心之魔。

但他也错了。他耗尽心血圈养的，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，而是一头被他亲手唤醒的、来自太古的……魔。这，就是我的故事，一个炉鼎的故事。一个，把师尊炼成炉鼎的，故事。

天衍宗的禁地，终年被浓雾笼罩。

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泛着玉石般的冷光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草木甜香，吸入肺中，让人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莫名的舒泰。

我，灵曦，紧紧跟在师尊君无尘的身后。他的白衣在稀薄的雾气中飘动，宛如谪仙，不染尘埃。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也是整个修真界最受敬仰的正道魁首。

十年前，是他，在那个混乱肮脏的奴隶市场，将遍体鳞伤的我买下。那时我只是个编号七十三的商品，因为天生媚骨的体质，被当做未来的炉鼎货物，等待着被某个魔道老祖买走，采补至死。

是师尊，给了我名字，给了我尊严，将我带回了天衍宗。他封住我那引人觊觎的媚骨气息，收我为唯一的亲传弟子，亲自教导。十年间，他用无数天材地宝为我洗髓伐毛，将我从一个废物体质，硬生生堆砌成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。

整个宗门，乃至整个修真界，谁人不知君无尘仙尊，对他唯一的徒弟灵曦，宠爱到了何种地步。我曾以为，这种宠爱会地久天长。

“曦儿，今日你十六岁生辰，灵根已然大成。”师尊停下脚步，转身看我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，像一汪能溺死人的春水，“为师说过，要送你一份大礼。”

我心中充满了孺慕与期待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全凭师尊做主。”

他笑了，那笑容清冷如雪山之巅的莲花，却让我的心脏莫名一紧。

我们走到禁地中央，那是一个天然的白玉石台，上面刻满了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。石台周围，有九根巨大的锁链，从虚空中延伸而出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。

“师尊，这里是……”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。这地方的灵气太过浓郁，浓郁到甚至有些邪异。

“这里，是为师的飞升之地。”君无尘的声音依旧温和，他牵起我的手，将我引向白玉石台的中央，“也是你的……归宿之地。”
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完全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。

他让我盘腿坐下，自己则站在我的面前。他抬起手，那双曾无数次为我演练剑法、调理灵气的手，此刻却轻轻点在了我的眉心。

一股冰冷至极的力量瞬间涌入我的识海，我的身体被彻底禁锢，动弹不得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。

“师尊……你……”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，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

他的脸上，那维持了十年的温柔与悲悯，如面具般片片碎裂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，极致的贪婪与狂热。他的眼神像一头饿了千年的野兽，死死地盯着我，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，一件即将被他吞噬的祭品。

“我的好徒儿，你知道吗？为师等这一天，已经等了太久太久。”他的声音嘶哑而兴奋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
“你天生媚骨，是万年难遇的‘无垢仙鼎’。寻常的炉鼎，采补一次便会枯萎。而你，只要用为师的《清心诀》日夜淬炼，便能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仙桥。你的血肉，你的灵根，你的神魂，都将成为为师飞升的资粮。”

轰！

我的世界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崩塌了。

十年来的溫情与教诲，那些关怀备至的眼神，那些悉心呵护的动作，原来全都是假的。所谓的救赎，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圈养。所谓的师徒情深，不过是农夫在等待果实成熟。

我不是他的徒弟。我只是一株被他浇灌了十年的……仙药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，我用尽全身力气，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
君无尘看着我的眼泪，非但没有一丝怜悯，眼中反而掠过一丝迷醉。他伸出舌头，轻轻舔了舔嘴唇，动作充满了邪异的魔性。

“因为，为师的寿元，快到了啊。”他笑了起来，声音里充满了快意与解脱，“千年了，我被困在大乘期整整千年了！眼看就要化为一抔黄土，是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！这是天意，曦儿，是你命中注定，要助为师……得道成仙！”

他张开双臂，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。

“现在，闭上眼睛，运转《清心诀》。不要反抗，将你的一切，都献给为师吧！”

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我眼中不断放大，充满了狰狞的欲望。

我闭上了眼睛，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。从掌心珍宝到阶下之囚，原来，真的只需要一句话。

然而，就在我神魂即将被那股力量彻底撕碎的瞬间，我识海的最深处，一点被尘封了万年的、猩红色的光芒，伴随着《清心诀》的运转，悄然……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