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？！”

林念的手机，差点从手里滑落。

“怎么会！她怎么样了？！”

“你先别急，人已经抢救过来了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。”

陈警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，“她是用磨尖的牙刷柄，划破了手腕的动脉。幸好被同监室的人及时发现了。”

林念的心，像是坐过山车一样，从顶峰瞬间跌入谷底，又被猛地拉了上来。

“她为什么要自杀？”

“我们也不知道。”陈警官叹了口气，“自从上次庭审结束，她就一句话都不说，情绪很低落。我们已经派了心理医生去进行疏导了。”

“林念，你能不能，过来一趟？或许，她愿意见你。”

林念挂了电话，脸色惨白。

妈妈，还是在求死。

她把日记本的事情，简单地跟张律师说了一遍。

张律师的眉头，也紧紧地皱了起来。

“这是个很糟糕的信号。”

他说，“你母亲的求死意志，非常坚决。这会严重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辩护策略。”

“如果连被告自己都放弃了求生，那律师说再多，作用也有限。”

“我必须马上去见她！”林念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
张律师点了点头。

“也好。你把日记本的事情告诉她，或许能重新燃起她的希望。”

“告诉她，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，证明林家人的行为，是何等的丧心病狂。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我们这边。”

“告诉她，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”

车子直接开到了看守所。

在陈警官的特批下，林念在探视室里，见到了妈妈。

陈静躺在病床上，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，脸色比纸还要白。

看到林念，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又黯淡了下去。

她把头转向一边，不去看她。

“妈。”

林念走到床边，声音哽咽。
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

陈静没有回答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，你死了，我就能解脱了？”

“你错了！”

林念的情绪激动起来。

“你如果死了，我才会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自责里！我会觉得，是我害死了你！是我把你送上了绝路！”

陈静的身体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
“妈，我们找到新的证据了。”

林念从包里，拿出那本红色的日记本。

“我们找到了小姨的日记。”

当看到那本日记时，陈静的瞳孔，猛地收缩。

她一把夺过日记本，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，颤抖着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。

看着看着，她那双早已流不出泪的眼睛里，竟然再次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。

她像是要把二十年来积压的所有痛苦和委屈，都哭出来。

她哭了很久很久。

最后，她抱着那本日记，蜷缩在病床上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，发出了野兽般压抑而悲恸的呜咽。

林念没有去打扰她。

她知道，妈妈需要发泄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哭声渐渐停了。

陈静抬起头，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林念。

“这本日记……在哪里找到的？”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
林念把去陈家村，开棺验尸，发现尸骨被掉包，最后在老村长的帮助下找到日记的经过，都说了一遍。

陈静静静地听着。

当听到林家竟然用一个傻女的尸体来顶替妹妹时，她的眼中，再次迸发出滔天的恨意。

“好……好一个林家……”

她咬着牙，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
“我还是，太仁慈了。”

“妈。”

林念握住她冰冷的手，“现在，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了。所有人都知道，你是被逼的，你是在为小姨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报仇。”

“张律师说，有了这份日记，你很有可能，不用死。”

陈静看着她，眼神复杂。

良久，她摇了摇头。

“念念，没用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林念不解。

“法律，是讲证据。”

陈静惨然一笑，“我杀了九个人，这是事实。无论我的动机多么值得同情，都改变不了我是一个杀人犯的事实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

陈静打断了她的话。

“我之所以自杀，不是因为绝望。”

“而是因为，我看到了希望。”

林念愣住了。

“上次开庭，我看到你为了我，在法庭上据理力争。我看到外面那些记者，都在报道我的事情。我看到舆论，开始同情我。”

“我突然就害怕了。”

“我怕，我真的就死不成了。”

“我怕，我会在监狱里，度过漫长的余生。”

“念念，你懂吗？对我来说，活着，比死，更痛苦。”

“我的仇报了，我活着的唯一意义，就是看着你长大成人。现在，你已经长大了，你比我想象的，更坚强，更勇敢。”

“我已经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。”

“我只想，早点去见你小姨。”

“我想亲口跟她说一声，对不起。是我没用，让她等了二十年。”

林念的心，痛得无法呼吸。

她一直以为，只要能让妈妈活下来，就是胜利。

可她忘了问，妈妈她，想不想活。

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，生命，或许真的是一种负担。

“妈……”

林念的眼泪，再次滑落。

“就算你不为自己想，你为我想想，好不好？”

“我只有你了。你如果走了，我一个人，怎么活下去？”

陈静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脸，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不忍。

探视的时间到了。

林念被请了出去。

临走前，陈静对她说了一句话。

“念念，答应妈妈，好好活着。”

“忘了我，也忘了这一切。”

“找一个爱你的人，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，平平安安地，过完这一生。”

这，是她最后的遗言吗？

林念失魂落魄地走出看守所。

她感觉自己，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。

她救不了妈妈。

不是法律不让她救，是妈妈自己，拒绝了她的拯救。

张律师在外面等着她。

看到她的表情，就知道，谈话的结果，并不理想。

“她还是，一心求死？”

林念点了点头。

张律师叹了口气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，突然开口道。

“林念，或许，我们该换一个思路了。”

“什么思路？”

“既然我们无法改变你母亲求死的意志，那我们就，尊重她的选择。”

“但是，我们可以在另一件事上，为她争取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你母亲的，名誉。”

张律师的眼中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

“第二次开庭，我们将不再以‘争取减刑’为主要辩护目标。”

“我们的目标，是为你母亲，正名！”

“我们要让法庭，让所有媒体，让全国人民都看到，陈静，她不是一个冷血的毒妇，她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，伟大的复仇者！”

“我们要让林家的罪恶，永远地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！”

“我们要让你母亲，就算死，也要死得像一个英雄！”

林=念的心，被狠狠地触动了。

死得像一个英雄。

这或许，是她能为妈妈做的，最后一件事。

也是，妈妈最想要的结局。

“好。”

林念擦干眼泪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

“张律师，我该怎么做？”